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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日晝 崖底洞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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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日晝 崖底洞天



她好像哭了,膽小的公主,我只是傷到了肩膀,有什麽可哭的。

眼淚的味道很鹹澀,從喉嚨滑到心口,便只剩下了澀。

——食道,連接著心臟嗎?

……

她幫我包紮了傷口,還用白色的紗布在我的肩膀上系了一個蝴蝶結,系得歪歪扭扭,醜得別具一格。

有機會的話,真想給她看看我系的蝴蝶結,絕對系得比她……算了。

……

最後再試一次使用海神的力量,如果能召喚出幻海鯊,就還有生還的希望。倘若真的隕身在這沙漠裏,只怕我的靈魂也要用困此處,無法回歸故土。

人類的公主看上去有些低落,我安慰她說我們不會死。

雖然,我也不知道,我們還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。

——

身體無端下墜,你瞇起眼睛,看著天空一點點縮小成一條狹縫,就像是你最初誕生時見到的景象。

莫名感覺到安心,索性張開雙臂,任由自己隨波逐流。

總歸,情況已經不會比現在更壞了。

再次醒來時,你發現自己躺在一處茂密的綠色土地上,身下的小草被你壓得淩亂攤開,你揉了揉被摔疼的胳膊,緩緩坐起身來。

眼前是無盡的綠,密密麻麻的綠色藤蔓鋪滿了整個世界。

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,你側頭,看到一處無端的瀑布自高處傾斜而下,一條細流自身側淌過,你迷茫地站起身環顧四周。

這裏似乎是一處地下洞天,四周林立著或傾斜或直立地巨型樹幹,樹幹是灰褐色,但卻纏繞著郁郁蔥蔥的綠色藤蔓。

而你所在的地面一片平坦,綠色的草地像是厚厚的地毯,可能正因如此,你才沒摔死在這裏。

草地上點綴著團團錦簇的白色花朵,還佇立著一些奇怪的石碑,那些石碑也為藤蔓所覆蓋,看上去像是一群可愛的綠色精靈。

沒有看到祁煜,因為下墜時,你們的身體似乎被流沙沖散,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。

你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葉,順著水流向瀑布的方向走去,果然在激流末端看到了幾縷深色的布料。

祁煜的身體漂浮在水池上,他雙目緊閉,任由瀑布沖擊他的身體,將他拍進水裏,再浮起來。

你看著他蒼白得毫無生機的臉龐,頓感不妙,涉過水池,將他拽到了岸邊。

你在藤蔓枯枝組成的“森林”裏尋了一些枯樹枝,拿起祁煜的手指點了點那堆柴火,沒有預想的火焰燃起,你感覺到有些頹廢。

為什麽他就可以?啊,好煩。那是什麽魔法,等他醒了,你一定要偷學一下他的咒語。

沒有火,但還好上方的洞口透出幾縷日光,你費力地將祁煜拽到太陽底下,用手心感受了一下日光,還很灼熱,應該是白天吧。

看著渾身濕漉漉的祁煜,你嘆了口氣,認命地蹲下身,將他身上沈重的潛行服和護甲都剝了下來,裏衣也全都濕透了,可你卻沒再繼續脫,因為你看到他的胸膛上分布著幾片淺藍色的魚鱗。

傳聞說利莫裏亞人的鱗片很鋒利,你可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割一下。

白色的裏衣被鮮血染紅,你這才註意到他肩膀上的傷口,從肩胛骨一直穿到腋前,已經被池水泡得發白腫脹,看得你心驚肉跳起來。又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,滾燙得像是剛從沸水裏撈出來。

這可不太妙,必須要幫他處理傷口,可是沒有火……

你跪坐在祁煜身旁,用清水為他清洗傷口周圍的汙穢,不知怎麽的,一滴汗珠揮落,恰好砸在祁煜幹澀的唇上,他抿了抿唇,那滴水珠便順勢滑進了他的嘴裏。

帶著鹹澀的苦味。

被水浸透的意識逐漸清醒過來,他緩緩睜開眼,卻看到你垂著眼擦拭臉上的晶瑩水珠,他呆楞片刻,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目前是什麽狀況。

你……哭了嗎?他不確定地想。

肩膀上後知後覺地傳來劇痛,他難忍地喘息了一聲,你聽到動靜之後,立刻附身查看他的狀況。

“祁煜!你醒啦?你感覺還好嗎?”

不太好,他感覺肚子沈沈的,像是被人灌了一噸水,頭也暈暈的,像是被人重擊過。

他勉強支撐著爬起來,但是手臂毫無力氣,最後又摔了回去。

你見狀連忙攙扶住他,將他拉起來靠在你的肩膀上。

“你傷口上的毒應該已經被水沖刷幹凈了,只是泡了太久的水,可能有些肌肉已經壞死了,你趕緊生一下火,我來幫你處理傷口。”

你嘰嘰喳喳地說著話,可祁煜雙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景象,像是丟了魂兒似的。

你焦急起來,撐開他的手指對著那堆枯枝點了點。

“咒語是什麽,你快念啊!”

“……咒語?”

祁煜疑惑地偏了偏頭,你以為他摔傻了,頓時露出一個絕望的表情。

這下是真的完蛋了……

然而下一秒,祁煜的指尖便燃起一簇火焰,小小的火芯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會熄滅,他輕彈指尖,那簇火苗順利地飛到了柴火堆上。

“好了!我扶你過去吧,你的身上太濕了,必須趕緊烤幹……”

你還在喋喋不休,祁煜已經撐起身來,慢慢地挪到了火堆旁。

你目瞪口呆地看著,忍不住感嘆道:

“祁煜,你……你已經好了嗎?”利莫裏亞人的自我修覆能力居然這麽強嗎?他居然已經可以自己走動了!

祁煜沒有回答你,只是沈默地褪下裏衣,又從衣服堆裏翻出匕首,放在火上燒成赤紅的顏色,等刀刃的溫度退去,他舉起匕首,幹脆利落地將自己肩膀上發白的腐肉割了下來。

“嘶!”

祁煜默不作聲,反倒是你,看著他的傷口重新流出鮮紅的血液,忍不住感覺到肉痛。

你蹲在旁邊看著他熟練地為自己處理傷口,肩膀靠後的位置他碰不到,於是對你使了個眼色,你立刻狗腿地跑了過去。

“要我怎麽做?”

他咬緊牙,似乎痛到極致,可就算這樣,他也沒有大吼大叫,沒有掉眼淚,只是將匕首遞到你手裏。

“割。”這一個字仿佛從齒縫裏擠出來的,壓抑著所有的痛苦,他說完之後,立刻閉上眼別開頭不看你了。

你握著匕首的手有些顫抖,可是真正落下去那一刻,你的心卻是無比的堅定。

沒關系的,壞掉的東西,就是要割除的。

——

終於處理好傷口,你用沸水滾過的紗布為他包住傷口,然後信手在他的肩膀上綁了一個蝴蝶結。

有點歪,因為你從沒系過蝴蝶結,在王城裏,你就沒有正兒八經地穿過衣服。

祁煜的臉色恢覆了許多,看著那個醜醜的蝴蝶結,忍不住挑了挑眉。

他的嘴唇動了動,似乎想說什麽,到最後也沒說出口。

你發現他好像總會做出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,每次沒能說出口的話,最後都被他記在了那塊古怪的石板上。

忙完一切,祁煜果然喚出那塊石板翻了翻,“今天是第幾天了?”

你搖了搖頭:“不知道,至少已經過去一夜了吧,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是晚上,現在已經白天了。”

祁煜嘆了口氣,擡手將石板壓進手心,那石板很快便消失不見了。

又沈默了一會兒,祁煜擡頭看了看頭頂的洞口,這個沙坑看起來至少有三十米深,周圍的墻壁向內傾斜,攀著石壁爬出去的可能幾乎為零。

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瀑布,它的源頭藏在山洞的一處峭壁之上,在這裏根本看不到上面是何情況。

他在心裏思索著要如何出去,耳邊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一回頭,居然看到你在池水邊捏泥團。

……

他頓時感覺到有些語塞,可到底也沒力氣再嗆你幼稚,目光掃到前面半臂深的溪流,這麽淺的水,卻沒有幹涸,甚至長流不息,可見這池水應該是一處地下河,而且很有可能連接著最後的一片海洋。

他站起身來走到池水邊,將手插入水裏感受了一下水流,奔流不息的清水拍打在他的掌心,將遠處的信息傳遞給他。

順著這條暗河的下游,也許能找到出口,只是出口的位置究竟是離鯨落城更遠還是更近,他也確定不了。

他對海洋的感知,已經越來越弱,幾乎快要徹底消失了。

那顆能夠扭轉一切的心就在他眼前,只要他想……

也許,一切還沒有到窮圖末路的時候。

思索片刻,他擡起手從脖子上拿出一枚小小的鯨哨,含在嘴裏輕輕吹了一下。

空曠的洞天內部立刻回蕩起尖銳的哨聲,哨聲蕩開在墻壁上又反彈回來,無限延長地向高空而去。

可是等到哨聲徹底平息,依舊沒有回應。

他不死心地拿起匕首,想要割破自己的手指,以自己的鮮血喚醒幻海鯊,然而刀刃還沒碰到指尖,一只纖瘦的小手從身側探過來,用巧勁取走了他手裏的匕首。

祁煜疑惑地回頭,看到你拿著匕首站在他身後。

“你做什麽,剛剛流的血還不夠多,又想放血幹嘛?”

祁煜抿了抿唇,語氣生硬:“與你無關。”

“是是是,與我無關,可是你死了,本公主一個人可沒辦法走回王城。”

“不會死。”他咽了咽口水,重覆道:“我不會死,你也不會。”

“嘁,我不管,反正為了防止你自殘,這把匕首就先由我來保管了。”

說著你舉起匕首,將手裏的樹枝削尖插在地上,然後將祁煜的衣服掛上去,放到火堆旁烤幹。

祁煜後知後覺地走過去幫忙,卻被你一爪子揮開。

“你這個傷患就別來搗亂了,坐著好好休息,等你傷好了,有的是機會被本公主奴役。”

祁煜表情呆滯了一瞬,下意識皺起眉:“只是右邊肩膀……”

他話沒說完,你已經舉起匕首,用刀柄戳了戳他的右肩,他疼得皺了一下眉,但也僅僅只是皺了一下眉。

你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:“哇,剛剛就想說了,你這個人,難道沒有痛覺的嗎?”

祁煜低聲道:“多受幾次傷,你也可以。”

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黯然,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東西,你無意窺探他的心事,只想快點把他的衣服烤幹給他穿上。

晚上,這裏只怕會更冷。

你忙裏忙外地搭建臨時的庇護所,祁煜卻在這時湊過來,在你身後幽幽地問:

“你一個公主,為什麽會做這些?”從剛剛開始他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,明明剛逃出來時,沙子漏進鞋子裏你都要吵嚷著換新鞋,現在居然會削木棍搭篝火,弄得滿手泥也沒有抱怨一句。

啪嗒一聲,手裏的木棍掉到地上,你心虛地彎腰去撿。

“誰說……誰說公主就不能會這些了?公主也是要吃飯的好麽?再說了,現在不是情況比較特殊嘛!本公主內外兼修,什麽都會,你就不要問東問西了。”

你勉強騙過祁煜,然後用木棍和幹草搭了一個臨時的篷子,又墊了許多幹草在裏面做床,最後將祁煜推進去,讓他躺著休息。

“睡一會兒吧,休息好了,我們才能想辦法出去。”

將祁煜哄睡著後,你又跑到池水邊捏泥團。

這一次你想捏一只老鷹或者禿鷲一類的飛禽出來,最後是捏得大一些,能夠馱著你和祁煜一起飛起來最好。

好不容易捏出鳥類的雛形,你咬破指尖將血液點在它的腦袋上,鮮血浸入泥團,過去好一會兒也不見它“活”過來。

你不死心地又擠了一滴血在它身上,仍舊沒有反應。

奇怪,哪裏出問題了,難道是是因為用了更松軟的泥土而非黃沙嗎?

你又用口袋裏的黃沙捏了一只,還是不行,巫術像是失效了一般。

你看向腳邊奔流不息的清水,蹲下身舀起來喝了一口,然後猛地皺起眉頭。

這個水的味道……怎麽這麽像王宮後花園裏的噴泉水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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